头。方才只打了个照面,她便敏锐觉察出赵至春对她的不喜。黄娆似乎也想到了什么,安慰她道:“不管旁人怎么说闲话,我认妹子只相信自己的双眼。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姑娘,有善心,也有情义。” “但至春他们与咱们不同,你与开平相处至今,也该晓得他们是不信神佛不进寺庙的。便是不得已进了,也不愿拜一拜求个庇佑。你瞧,我都有孕六个月了,他才勉为其难陪我走一趟,来时路上还说,‘事之可否,当断于心,何必祷也?’”黄娆无奈道:“一个个都是认死理的,总想着以杀止杀,快刀斩乱麻……连我都不愿同他多理论,夏虫岂可语冰,曲士岂可语道?” 黄娆的话,倒教师杭生出好一番思索。这群男人在战场上所向披靡,各人的妻子竟也非同凡响。一个个心思透彻,既贤淑又坚毅,对事对人都颇有独到的见地。 她在寺中边想边走,不知不觉便绕到了后山上。 严冬还未过,荒山野岭并无太多趣事,可师杭灵光一现间,恰好忆起个传闻来——听闻这山上有一口古井,壁上还刻有字迹,不知云何。思及此,她突然来了兴致,寻起了那口井。 她随性向前走,也不拘方向,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,倒还真教她瞧见了一口井。其上苔痕遍布,其中还系着打水的器具,然而师杭上前绕着井口转了转,却并未发现什么字迹。 “偏仄旁山行,溪流咽不呜……” “何年留古砦,犹复说开平……” 不知怎的,身后骤然传来一阵吟诗之声,师杭吓了一跳,赶忙回身望去。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,花甲之年,身形佝偻,面容消瘦,是人非鬼。师杭定了定神,正欲出言相询问,可转念却觉得眼熟。再细细一瞧,她当即睁大了眸子,难掩震惊道:“您、您是倪先生?” 她见过这人!即便数载不见,即便他未着华服,她也能一眼认出这位名扬天下的画师——倪瓒,倪云林。 “你是何人?”倪瓒眯着眼打量她,嗓音嘶哑道:“小丫头竟认得我?” 师杭深吸一口气道:“先生,我姓师,是师伯彦的女儿。我母亲杭宓还曾拜入您门下学过半载画技。” 闻言,倪瓒歪头想了想,可惜却徒劳无获:“什么四什么十?我不认得!” 这倪瓒原也是位家财万贯的富家子,家中豪宅奴仆无数,又怎会流落至此?难不成也是遭了灾祸战乱?师杭有一肚子的困惑,可倪瓒显然不是任她求解之人,他疯疯癫癫,指着那口古井自顾自道:“你要寻井,井便在此,切勿饮水……” 师杭又到井边看了一圈,这一回她眼尖,瞧见那掩映在竹子后头的岩壁上刻有着四行字迹,读罢,正是方才倪瓒念的那四句诗。 “为何不可饮水?”师杭望着井中澄澈的山泉水,请教倪瓒道:“先生可知缘故?” 倪瓒浑浊的双眼仿佛清明了一瞬,但很快,他又低下头颓丧至极道:“因为山里有死人,他们杀了三千人……别进山。” 冬季的山林冷风不绝,师杭听得清清楚楚,因而连牙齿都有些发颤:“谁杀了三千人?在哪?” 倪瓒突然抬起头,给她指了一个方向,而后便望着她痴痴大笑道:“你不也是他们吗?哈哈哈!” 笑着笑着,他跌跌撞撞转身就要往别处走,师杭赶忙追上他,阻拦道:“倪先生,您当真不记得我了么?便是实在想不起,那您画的那幅《松林亭子图》总该记得罢?那图现在我这儿,我将它归还于您可好?” 可不提则已,一提起《松林亭子图》,倪瓒霎时便如见到厉鬼一般失态尖叫道:“你杀了郑长卿不足,竟还要来杀我?竖子!那画且留着给你陪葬罢!” 他已完全识不得眼前是谁了,说罢,他狠狠用力推开师杭,发足狂奔,不一会就再也瞧不见人影了。 师杭被惊住了,她倒吸一口凉气,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。倪瓒方才的话不断在她耳边环绕、回响,逼着她不得不直面一个可怖的事实。 “亭子长松下,幽人日暮归。清晨重来此,沐发向阳晞。至正十四年初冬,倪瓒为长卿茂异写松林亭子图,并诗其上。” 这是那幅画上的题记,表意十分明了,说的是倪瓒五年前绘此画卷赠与友人长卿。也正因如此,师杭才不愿夺人所爱,想着物M.CIJumI.cOm